遠景出版社創辦人沈登恩去年五月病逝,轉眼已周年。五月號的文訊月刊製作了永遠懷抱理想的出版人紀念專題;而葉麗卿(沈太太)編輯的「再來一杯天國的咖啡--沈登恩紀念文集」,也即將出版。
1974 年,「沈登恩、王榮文、鄧維楨」以鑼(黃春明)聲敲響遠景半邊天的年代,我其實還太年少;不過遠景豐富的出版品,卻是我後來相當大量的課外讀物。除了金庸、倪匡、克莉絲蒂、世界文學全集之外,還有許多在禁與賣之間遊走的近代文學。
一如對音樂詞曲的嚴重干涉,有些出版品不是根本無法出版,就是往往被警總和新聞局關切後就消失了。例如胡蘭成(今生今世)、吳濁流(功狗?)、甚至金庸(射鵰英雄傳)等,都曾名列戒嚴時期的禁書。那時候,我只覺得遠景沈老闆出版了許多「觸及政治」的敏感書,等到長大了,回頭再看才終於理解,他其實只是單純而執著地,挖掘並保存屬於那些時代的、深刻的、優秀的台灣文學,即使這些作品往往也敏感的碰觸了許多禁忌的傷痕。
儘管大環境對於台灣文學始終不友善(可以去看看最近某些老人家又說了哪些老番顛的話),但沈登恩不計盈虧支持「小說新潮」、獨力資助「台灣文藝」長達四年,展現他夢想家的執著。沈登恩是嘉義子弟,不過巧的是鍾肇政(台灣人三部曲、)、鍾理和(鍾理和全集)、李喬(寒夜三部曲)、吳濁流(吳濁流全集)全都是客家人;其他像是陳映真、柏楊、鹿橋、李敖、七等生、陳若曦、白先勇、王楨和等眾多新舊名家的合作關係,除了清楚證明遠景的合作對象絕非侷限在狹義的台灣人,也顯示出台灣文學領域之中,客家文學所扮演的重要地位。
遠景因大手筆投入諾貝爾文學獎全集,陷入財務危機。但沈登恩始終認為,台灣文學絕對具有問鼎諾貝爾獎的格局,鍾理和正是他心中的第一人選。
大半生經歷了病痛、殖民、戰亂與困逆的鍾理和,足跡踏過亞洲半弧。他雖不曾真正參與政治,也不迎合俗世文風,然而他中文筆下的世界,卻寫盡烽火兒女的悲歡。沈登恩判斷文學價值的精準犀利,由此可見。
我對沈先生的印象多半是片段零碎的記憶。瘦小的沈登恩食量不大卻偏愛美食,往往點了天母金蓬萊整桌的招牌菜佛跳牆、排骨酥,卻只是淺嚐幾口;這款會被媽媽罵「討債」的個性,我倒是從小就看不慣。不過,或許正因為他這般的豪氣,才能成就一片台灣文學的遠景,台灣「出版界的小巨人」也才當之無愧吧?
更多閱讀:
- 聯合新聞網。文化視野新聞報 -編書過程拼出沈登恩清楚圖像
- 老貓學出版。周浩正-難以忘懷的「出版達人」:速寫沈登恩
- 台灣日報。彭瑞金 -殖民統治文學教育搞復辟
- 新華網。盜可道:張愛玲胡蘭成版權風波
- 明報。失寵的權威,完全不具市場指標功能的文學獎
我唸高中時只要一有零用錢就會去買遠景出版的世界文學全集,所以沈登恩這個名字我是記憶深刻。記得有一次好像是劃撥匯了款,書沒有寄來,我還大膽的寫了一封信給沈先生理論。沈先生當然沒空理我這小朋友,不過書後來是寄來了,哈。
回覆刪除今天才知道他已去世一年,這位是我支撐我年少閱讀習慣的大功臣,向他致敬。
很早期的沈登恩,我曾經在重慶南路遇到他,背個小書袋,他說正要去找書店鋪新書,二十幾歲的外表,看起來就跟愛泡書店的學生沒什麼兩樣。
回覆刪除遠景也曾經在台大對面,一家洗相館的二樓開過門市,裡頭就只有一個小姐看著,不過我聽說後來沈先生發現店員偷賣書沒入帳。
八卦一下。據說拖垮沈先生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以巨額簽下金庸小說發行權,但賣得沒有想像中好。
回覆刪除遠景支持台灣文學非常值得感念,而遠景出版的世界文學全集,也是我們這代學子非常重要的養份來源呀!
沈登恩的自負自誤,在周浩正這篇文章也有提到:
回覆刪除八O年代,「遠景」往企業規模轉型,採取急速擴張策略,而誤判社經環境成熟度,導致財務調度吃緊,經營陷入疲態,有些謠言如影隨形地緊跟著他。
金庸小說確實是遠景的搖錢樹,每個月可以賣上幾百萬。他的另一隻金雞是倪匡系列;當初遠景取得金庸版權沒人知道,反倒是遠流後來搶金庸才真的簽了天價。
事實是沈登恩財務吃緊之後,也拖欠了原本該付金庸的版稅(這或許是你的八卦由來),而王榮文則是對金庸「掛保證」,承諾每個月至少五百萬業績的版稅收益。換了是我,當然也考慮撤換代理商。
金庸的銷路如果不好,遠流不會去搶這個代理權。
遠流雖然簽下金庸,但讀者似乎比較喜歡遠景版本(也比較便宜)。沈登恩當時曾打算盜印已失去授權的金庸全集,以庫存書名義出清,結果被遠流派人抓包,斷了活路。
當然拖垮遠景王國的原因很多,外界包括沈本人,都承認導火線是諾貝爾精裝套書。當時另外還有一家(我忘了)也推類似的套書,兩家大打廣告戰,最後是兩敗俱傷。
據我所聽到的,沈登恩因為跟 “民間“ 融資週轉,一度讓讓賣書的錢還不了本金,不但名下在公館、信義路的房子被「賤價」賠掉,還拖累下游廠商數百萬的貨款。這些瑣瑣碎碎的問題,讓遠景最後是欲振乏力;此外,他也有些風流韻事,包括因故離婚所付出的龐大代價,都加重他資金上的負擔。
不過,美食咖啡始終還是他的最愛。即使是負債在身,他的個性一直沒有太大改變。